本帖最后由 诗和远方 于 2023-12-8 19:00 编辑
她说很喜欢这些小东西,它们有着跟她一样的命运,都是被遗弃流浪在外的。她经常跟它们说悄悄话,它们也时常亲昵地回她。
陈立中 摄 傍晚下楼,不经意间瞥见一个身影。她的脚边有两三只花狸猫亲昵地倚来抻去。“咪咪——咪咪”,久违的声音,久违的身影,一下子把我的耳朵、眼睛塞得满满的。“如意姐!”我脱口而出。 我们相识有十几年了。刚认识她时,她在小区进门处开了间小小的报刊亭。每次从她门口经过我都要停下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刊物。一来二去我们就熟络了起来,我成了她的常客。有时候她看到我,便从报刊亭那个小窗口里探出半个脑袋:“小舒,你要的杂志到了。”那一口吴侬语甜甜的软软的,听了很是舒服。 在我眼里,她是个标准的美人,高挑的身材,瓜子脸长睫毛,笑起来两只浅浅的酒窝能甜到你心里去;衣服虽不是最时髦的,但干干净净,整个人看上去清清爽爽的。每次看到我,她老远地就招呼上了。慢慢熟悉后,我知道她丈夫开出租车,儿子考上不错的大学。丈夫体贴,儿子乖巧,这是一个多么令人羡慕的幸福家庭啊!她满面春风里是藏不住的欢心。 她消失得很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几个月后,连报刊亭也拆除了。每每走到那地方时,耳边总能感觉她在喊我,次次转头,次次落空。 再见她时,已经是一年后了。她面容憔悴,步履蹒跚,穿着臃肿的睡衣,后脑勺上橡皮筋随意地束着一把头发,发丝在微风的作弄下手舞足蹈,显得更加蓬乱了。我很吃惊。 她应该是读懂了我的表情。她说,膝盖里长了个小瘤,手术很成功……她讲话很吃力,走路也很吃力。为了不消耗她的体力,我匆匆结束了谈话。看着她慢慢挪动着的背影,我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再后来,就更少看见她了。 “姐,你的腿现在怎么样了?”她放好猫粮,双手抚着膝盖吃力地慢慢直起了身子。听我在跟她说话,她的表情较之前舒缓了许多。 如意姐长长地叹了口气,跟我讲了这些年来她的遭遇。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在她生病的第二年,丈夫就弃她而去了。 这几年,腿病非但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在求医的过程中,有好心医生提醒她,她的腿伤久治不愈,是第一次的手术不成功导致的。她知道这种事故很难取证,但她不死心,还是回去找到了那个给她做第一次手术的医生。虽经过几次补救手术,终因第一次的失误,已回天乏术。 原本看起来很幸福的家庭是那么的不堪一击。腿残和家庭的变故已将她摧毁得面目全非。 她现在的退休金是三千多一个月,除去看病,还要不时地去看望卧床的父母,不到月底就空了。她弟舍不得她,经常买些吃的和药品送来。弟弟也动过手术,生活并不宽裕。她身上的衣服是好心邻居给的,她早就不记得上一次给自己买衣服是哪一年的事了。 但是,她每天两次,雷打不动,下楼给猫送吃的。她每走一步,看她极度扭曲的表情,我就知道发生了撕心裂肺深入骨髓的痛。 我仔细看了一下,她送给猫的吃食,除了家常剩饭外,还有宠物店里卖的猫粮。她对它们,一点也不怠慢啊。 她说很喜欢这些小东西,它们有着跟她一样的命运,都是被遗弃流浪在外的。她经常跟它们说悄悄话,它们也时常亲昵地回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见到她或者听到她的声音,这些小猫便会从不同的地方奔向她。而这个时刻是她最开心的。 我的眼泪已将眼窝填满,我尽量不让它们流出来。我不能让如意姐看到。 我转身离去,她关照我开车路上慢点。她的声音依然是那么好听,只是低沉了很多很多。 ]她名字叫“如意”,我叫她“如意姐”。 (舒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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