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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时节，艳阳高照，暖风熏得人昏昏欲睡。田间麦子渐渐的黄了，走在田埂上微风里裹挟着微微的甜甜的麦香。 这是水乡一个古老的村庄，在夏收之前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祥和。一座农家小院，香烟缭绕，小院中间的供桌上供着从土地庙里请来泥塑的福德正菩萨，菩萨像前摆放着退了毛的猪头，鸡和一块条肉，另外还有鸡蛋和水果。供桌前放着一口铁锅，铁锅里燃着香升腾起一缕缕青烟，供桌的两边坐着几个“道奶奶”一边敲着木鱼一边吟诵着只有她们自己才能听懂的经文。这声音饱满，时高时低，悲悲戚戚很是感人。小院中跪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是一年一度的做会，村上每家每户要轮流做东。规模大的还要请“香灰”做大戏，主要借此驱除瘟疫，因为一旦瘟疫降临，短时间内就会夺去无数人的性命。曾经瘟疫降临，人死了,到邻村亲戚家送个信送信的人倒在半路上就回不来。送走了瘟神人总得吃饭，因此人们也在祈祷着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年轻的东家忙着招呼来人。随着不断有人走进院子上香，那口不大的铁锅升腾起股股浓烟，不一会儿浓烟中就冒出炙热的火舌。阵阵热浪烘烤周围的一切。供桌上的那颗猪头张着两只大耳朵眯着眼毫无表情地看着，仿佛面前的这一切真的能带给人们带来吉祥。 这时“咚咚咚”从门外闯进一个人来，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后生十分英俊。他提着一把枪急切地对大家说：“日本鬼子来了，大家快避一避！”说完就转身出了门。 可见形势紧迫，小院里一下乱了起来。人们不知所措，这时一位年纪较大的老汉开了口：“大家不要慌，出了大门往北走，不远河下有几条船，我们乘船驶向对岸进入那条直 天港，再往北走，到了头就拐个弯，船就停那儿，等日本鬼子走了我们再回来！” 人们纷纷去找篙子，可是河下船多，急急忙忙中就找到了一条篙子，这样就只能安排老人妇女孩子乘船撤离，东家和几个年轻人忙着安排人乘船，那几个道奶奶也扔下了手中的木鱼向河下奔去，老汉有条不紊安排着，不一会儿船上坐满了十几个人。老人挥着手对东家说：“你们腿脚快，快跑吧！”他熟练地撑着船，小船划破水面慢慢驶向那广袤的田野深处。 东家和几个年轻的后生目送着小船离去后撒腿就跑，村庄西边狭长的坝头上还有几个妇女肩上背着手里牵着孩子，缓慢向前走动。他们赶上几个妇女毫不犹豫地接过孩子带着她们向田野深处跑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这广袤的田野里。 抗战有几个年头了，日本鬼子杀人放火，奸淫妇女人们早有耳闻，但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水乡的一个古老村庄日本鬼子说来就来，人们一下子变得惊魂不定，六神无主起来。老会长为了使更多的人能够撤离，他就到村里猎户家中搬来一杆抬枪放在村东南角上三面临水孤零零的土地庙里，在东面墙上开了个洞，抬枪直指村东小桥——这座小桥是敌人进村必经之路。他把枪里放了很多的药和铁钉，他把对敌人满腔仇恨都填进了枪膛，他不考虑枪里由于放了过多的火药和铁钉，点燃纸捻后会当场爆炸而炸死自己，他也没有考虑抬枪打中敌人敌人会报复而对这座孤零零的小庙进行轰击，敌人的装备是那么精良，他几乎也没有逃生的机会，老会长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他从墙洞里监视着敌人，只等敌人踏上小桥，他就点燃抬枪轰击敌人。 敌人的行军速度很快。那举着膏药旗的日本兵就快到桥头，老会长拿着火折等待着最佳的轰击机会。这时从土地庙门口进来一个人，闪电般地扑向老会长一把夺过火折子说：“你点燃了抬枪，没有撤出去的人一个都没有活命的，鬼子还会放火烧了庄子。我求求你，你快逃命吧！”老会长在来人的苦苦哀求下只好撤离。他出了庙门弓着腰快速下到河边，沿着河坎向西奔跑，找了一个合适地方下水游到河的对岸，钻进一片茫茫的玉米地。 敌人进村了，他们没有遭到抵抗，也不显得那么穷凶极恶。墙上贴出安民告示，其意思就是他们来中国是为了大东亚共荣，不要抵抗皇军，抵抗皇军就要格杀勿论等。于是乎就有人打着小太阳旗到各家各户收了一百多个鸡蛋慰劳皇军。 日军就停歇在村庄小巷中，他们没有生火烧饭，但又饥肠辘辘，实在忍不住饥饿折磨的就吃起了生鸡蛋。有几个日军走进了做会的小院，饥饿难耐的日军拿起生肉就吃，吃得满嘴泛起了肉浆，人类已经进化到文明的生活，哪里还再过得惯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他们只得把肉又扔到供桌走出了小院。 村南边很远的地方，有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在活动，他们不时朝敌人放冷枪，敌人始终处于惊弓之鸟的状态。枪声是从南边传来，日军指挥官拿着望远镜和翻译向着枪响的方向，慢慢走向了小庙。 劝老会长逃离的那个人就住在西边离小庙不远紧靠河边的小草屋里，他的小孩也没有来得及撤离，日本人走来小孩像泥塑一样，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小孩的父亲向前走了几步弓着腰低着头两只手垂到膝盖以下大气不敢吸一口恭候着日本人。这时又响起了枪声，子弹打在河对岸的玉米秸秆上发出“啪，啪”的响声。那个日军指挥官拿起望远镜看了看对翻译说：“是土八路的”。那个翻译立马应和道：“是，是!” 这时一个日本兵走到小庙门口惊叫了起来，日军指挥官也走了过去一看立马大怒起来对站在路旁小孩的父亲说道:“过来，你的土八路的干活，良心大大的坏，死了死了的！” 小孩的父亲认为这次自己必死无疑了，心里抱怨着老会长，我不让你点抬枪就是怕你连累到我和乡亲们，想不到我自己还是死在这杆抬枪上，我死了也罢，可是我的孩子还小啊。他兢兢战战地走了过去。那个日军指挥官右手紧握着指挥刀把刀已经抽出一半，走着走着孩子父亲眼前一黑就栽倒了，这时翻译官抢前一步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把他拖到土地庙门口，指着那杆架在东墙破洞上的抬枪说：“那是干什么用的？”孩子的父亲哆哆嗦嗦已经吓得不能说话了，翻译抖动着双手对孩子父亲大声吼道：“快说那是干什么用的？” 也许是求生的本能促使孩子父亲灵机一动说：“太君那是风车上的轴......”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翻译松开了双手满脸堆笑对日军指挥官说了几句日语，并用手指向远处旋转的风车。日军指挥官立即把指挥刀送进了刀鞘说：“你的良民大大的，害怕的不要。” 日军进村的时候，大部分村民都已通过坝头，他们避开往西的大路，沿着小路往右再沿着河边往西走，乘着日军休息片刻，独眼村长抓紧时间用船把人们 从河南渡到了河北，让人们分散隐藏在广阔的田野里。渡完最后一批人，他带好船桩，就匆匆地往河岸爬，他也急于找个藏身之地。 这时河对岸又跑来了一个人，焦急喊道：“快，放我过河！”独眼村长回身一看，说：“谁教你到这时候来。”他就是通知人们撤离的民兵队长水生。水生看着独眼村长还在向岸上爬，就怒火中烧地说：“站住，你再爬我就开枪打死你，我再回头与日本鬼子死干一场！”独眼村长吓得说：“别别别开枪，我就放你过河。” 这时休息好了的日本兵也出了村庄，水生和独眼村长渡了河，独眼村长很快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水生则提着枪弓着腰在田间小道向西飞奔，他去寻找自己的队伍。 本来日本兵沿着大路向西行军，这时正西方向又响起枪声，子弹从鬼子兵上空飞过，发出了“嗖嗖”的声响。日本兵立刻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就折回头也沿着右边小路沿河西行，一边让人找船渡河。一百多个日本兵肩上扛着枪沿着河边小路东西方向一字排开等船渡河。 河的对岸麦田里有一座坟墓，坟墓上长满了钢芦柴，东家和他的表弟就藏在坟墓上的芦苇丛中，他们原以为日本兵要沿着大路向西走，想不到日本兵竟然折回也沿着小路向他们走来，也许一直趴着不动他们就能躲过一劫，可是他表弟害怕就从坟墓上向麦田里慢慢移动，就这慢慢移动引起坟墓芦柴的晃动，东家也害怕起来他就弓着腰转过身移向麦田，就在这时日本兵的枪响了，一颗子弹打中东家的屁股洞穿身体从肩胛钻出，剧烈的疼痛令东家返身跃出扑向坟墓前的麦田，哀号着在麦田里剧烈地翻滚着，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 表弟见状就站起身试图对表哥进行救助，当他看到河对岸一个个日本兵都端着枪对着他，他吓得立即跪到河边圩堤上，一边高高举起合着的双手和头一起向下头都撞到了泥土，一边声泪具下高声哀号道：“洋先生，不能打了我们是好老百姓。”他反复磕着头嘴里不断的哀号着。 东家仿佛也听到了表弟的哀号，剧烈疼痛他多想得到表弟的救助啊，他便向表弟说话的方向翻滚过去，他哪里还能把握得住方向，不一会儿他就翻过圩堤滚落水中，他又在水中翻腾挣扎，碧绿的河水中泛起了浑浊泥浆和一缕缕殷红的血丝，一会儿水面就开始恢复了平静。他表弟还在那儿磕头，嘴里凄凄惨惨地哭诉道：“哥哥，你死得好惨啊......” 这时为日军摆渡的两条船也从庄上撑来了，翻译让人把东家从水中捞起抬到岸上，摸了摸东家的手指对日军指挥官说：“是好老百姓。”说完日军就开始渡河，他们就像一群惊弓之鸟又像是一群受伤的野兽在这水乡大地上到处乱撞。 人们回到村里都纷纷走进自己的家门，看看在这次的劫难中有没有受到损失。东家的老婆抱着孩子走进了家门，看到院中一片狼藉，她喃喃诅咒着该死日本鬼子。她把孩子抱到房中睡觉，待孩子睡着了再到院中收拾。这时微风吹动大门发出声响，她就轻声地对着院子里说：“你回来了也不讲一句话？”院中一片寂静，她急忙走到院中，院中一个人也没有，阳光下只有铁锅里还有丝丝青烟缭绕升腾，还有供桌上纹丝未动的猪头。 这时撤离到河西的人们也陆陆续续返回村中，人们都在传播一个消息：“根子被日本人打死了。”根子是东家的小名，他老婆立马走出院门想去找人问个究竟，这时装载东家遗体的船已经停在河下码头上，几个人正在七手八脚地抬着东家的遗体向小院走来，他老婆见状就悲切哭道：“伤心的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就瘫倒地上，不省人事，大家立即施救救醒她用好言相劝和安慰。刚才热闹哄哄祈祷菩萨的会场，转眼间就变成凄凄惨惨令人伤心的灵堂。 人们纷纷拿来吃的和烧的，老会长主持着一切，他找来了木头让木匠做棺材，又让村里的民兵做孝子，为死者守灵，让那几个道奶奶继续念经超度死者的亡灵。 人们为东家脱去湿漉漉的沾满泥浆和血渍的衣服，并把身体擦拭干净换上一套刚做好的新衣服，把他平躺在门板上，抹上他死也闭不上的眼睛。东家的老婆几次哭得晕死过去，都被人们救醒。只有那呀呀学语的孩子不知失掉父亲的悲伤。小院里人们都在嗯咽抽泣着，诅咒着。 第三天上午出殡了，在东家快要收割的麦田里为东家建立了一座新坟，坟前烧纸钱升腾起来的浓烟翻滚着冲向天空。东家的老婆含着眼泪对着怀中的儿子说：“儿子，你爸爸一生胆小，让他参加民兵他都不敢，你快长大参加新四军，狠狠打击日本鬼子为你爸爸讨回这笔血债！” 这时天边乌云中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就传来了隆隆的雷声。老会长说：“孩子，回去吧天要下雨了。”一行人在麦浪滚滚的田间小道上缓慢地向着这水乡的古老的村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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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26 09:4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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